9.15.2013

SAX

我與SAX也沒多熟,基本上,我與im-lost裡的眾人一直都沒多熟。

我喜歡背著光,一向。所以我想也不想的,做我習慣的事情。
也不上聊天室,只回那些我能好好想過的話。

很後來我才遇見SAX。在我已經在那裡玩了一陣子以後。
那個網路空間我懷念的是,眾人的熟稔呈現出一種如夢的現實感。並不那麼虛擬,像現在;或又那麼弔詭地在虛擬空間中囿限我只能是一個我,像現在。
我們可以任意更改顯示ID,假裝我是另一個我,而眾人還可以從文字的氣味分辨出你是那個妳。

我懷念我可以在一群朋友中隱身的樂趣,大概像孩子們躲貓貓那樣,正樂在被找到。


在網站上,我與SAX大概頂多交換了些電報式的留言對話。他有很細緻的,詩人的語言,但筆觸是男性化的。即,不似matisse那樣的陰柔婉轉。

後來因為一次趣味的信件往回,而開始偶爾交換一些眼皮底下的事。那是當email與部落格還是文字交換渠道的時代,我時時興致一來轉寄一些自得其樂的信件給揣想著能夠與我同樂的朋友。SAX有時便寫字回覆我那些問給空氣的話,或其他。

他運用文字顯示自我的方式和我很類似:又或許他是陪我玩我的遊戲,我無從得知。

我欣賞他從文字間透出的鋒芒,以及幽默感。一來一往的對話對我來說還有某種較勁的意味在。

而我享受這樣的樂趣。


但在某一年之後,我便丟失了這個趣味的/並未真正見面的網友。就像夏日太陽曬出的汗(太多),或春天的芽(該摘)……或被浪逐日掏盡的沙灘—總之,某一天妳站在岸邊忽然發現沙灘不見了。


沙灘不見了。


我記得最後一次他說要跟我借big blue的影片,而我的記憶中這段對話裡還夾著牛肉麵。

因此,我與SAX的對話就凝結在那兩件事上面:大藍,與牛肉麵。
約莫像侏羅紀公園裡的那球樹脂,是不是,等它成了琥珀,我就有機會拾回這個朋友?


其實我已經好久沒有想起SAX,前兩天,跟一個那個年代的朋友見了面。我的腦子消化了兩天之後,記憶裡原早沉默不語的那些,就忽然又笑開了對我說,欸,記得吧?我還在這裡呀。


嗯。我記得啊。

9.13.2013

20130915

碧砂漁港的新聞忽然讓我想起我爸。

在我年輕快意毫無眷戀地離開家鄉安適地躲在多雨的東北角,不想未來地享受人生的那段日子裡,我爸偶爾會出現來帶我去吃餐飯。

我們會沿著那條需要彎繞過山區才能往基隆的路,那路開鑿在沿海的山壁,有風有浪,有海鮮,因此餐廳多頂著海搭建。
在我印象中應該去過兩次。

還有一次,正當世足賽踢得沸沸揚揚,他帶我去陽明山上的餐廳吃飯,餐間,電視裡球賽打得火熱。我記得席丹。

不過,吃什麼,跟他說了甚麼話,或他與我講了哪些事,我都不記得。

或許我該去問記性好的L,問她那時我爸讓她記得什麼。


有一回我在金山街道上違規轉彎害一個騎機車的阿伯跌倒。有沒有進警局,忘了。但記得我顫抖著手打電話給我爸,我爸立刻就來了。從臺北,約莫一小時左右吧。

事情怎麼處理,忘了。

但記得那次的阿伯,第二次相約和解時要求我更多醫藥費,而我爸還幫我寫了一張切結書,他的筆跡總有拉長的線條,像被風吹彎的樹枝總堅持朝同一個方向。

他那次沒有讓我失望,而說不定,那次其實也是我這輩子第一次有求於他。


我幾乎不跟他說什麼事情。從來都是他有空時來找我吃飯,有空時問我最近幹嘛,有空時回家,有空時,一起出去。

應該有幾次,南下北上是坐爸開的車。有一回還帶了NL一起。也是爸爸打電話,叫我跟他一起回去。否則我總是自顧自地買票搭車。


後來當他不再回家,我也就冷冷地斷了聯繫。

有一次,我北上去看展覽,跟霖一起,我們坐在歷史博物館外面寫著明信片。
我們會把明信片寄給彼此,寄給重要的朋友。但我從來沒有寄給我爸什麼。

那一天,那一個下午,坐在住著我爸的臺北市,這麼近,距離不再是我的藉口,我記得我有一瞬間好想打電話給他。
那時應該已經兩三年沒看到他吧。雖然我似乎並不想念他,但那一刻我很想跟他說,爸我在台北喔。就只是這樣。

我沒打。


有些距離對我來說好困難。

那一刻我想打電話的衝動,是想要知道他會因為我在台北,而放下身邊的事情來看我嗎?
而如果不來,我是不是會很悲傷?
但如果他來了,我是不是得扛上這個家裡糾結的感情重擔?

或許因為我一向覺得自己只是他的其他,而不是誰們說的那些心中捧著疼著的寶貝女兒們。
所以我其實是不敢打。


所以後來,最後的那兩週,當我出現在他面前時看到他那驚喜的表情,其實讓我最悲傷。



C聽我講完簡潔版的我爸的結局故事時,深深地看著我問,那妳還好嗎?

我通常不帶太多感情地講述那一段給想知道的人聽,所以省略了很多會導致驚呼、哀嘆的情節。C在聽完簡潔版的故事之後,並沒有被我唬住。

或許他看見我想要藉由這些刪節來安穩自己的企圖,所以那樣問。


沒什麼不好的,我還是要說。誰不是跌跌撞撞,誰不是這樣。

陳小霞說的,所謂往事我不想它就不難忘。

只是偶爾,偶爾,難免會過渡不了自己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