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2009

你得不到

分裂之後成為兩個(或不止)猶疑不定的影子們,有時彼此看見了,不免為各自的模樣感到困惑,但鼓起勇氣出手碰觸的同時又總是摸索不到,在覺著是幻影的片刻卻會感受到溫熱的呼吸那麼,確定。

但斷裂也是確定的,明明那就不是,我。


我是誰。畢竟。


串起很多事件的通常是時間,時間是點,記憶是線,穿梭編織其中的種種瑣碎什物諸如一顆石頭一種味道或一隻鞋踩著都是痛點。編織的到底成了什麼你是看不見的,就像穆荷蘭大道或哪個誰,湊越近越模糊根本弄不清。總得等到過了幾個或幾十個月圓之後,把它攤開晾在陽光下,用心拍一拍,才會有灰塵揚起在風裡。
那時反正你也已經忘記了。那時,你才能轉身離去。



視病如親。

醫病。醫生如果也種花的話,他們會比較在乎一個人或是一盆花?畢竟病人每天都會看見新的,但花兒只那一盆而且天天看著你。

粗礪的手心裡有的溫柔磨著好痛。



總以為有誰踩著你的裙擺叫你每走一步不是提著心就是張著刺萬般不理人只看著自己。

看著自己總有許多看不見的盲點,所以也看不見那每次踩著你的裙擺的都是自己。


太孤單了,自私真是孤單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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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看《新橋戀人》覺得那真是又醜又叫人坐針氈的一部電影,那般的殘缺癲狂極端醜陋哀哀求告的卑與劣和無止盡的狼狽叫人坐立不安,覺得他根本就是故意跟觀眾唱反調,裝模作樣的想要在污穢的一攤爛泥裡叫人定睛看出當中的浪漫和美麗(畢竟浪漫與美麗就是神是無可替代與轉換的絕對)。

小時候不懂事。

這句話真的很好用。

小時候以為看起來白的就是白色,看起來黑的就是黑色。美麗的東西聞起來一定也都很香,黑影子裡頭藏的一定都是妖魔鬼怪。

誰知道妖魔鬼怪沒那麼多,天使也是。


所以,跨越是二分法,而你只能擇一。

所以,你要不覺得《新橋戀人》是愚蠢又難看的電影,要不就覺得他確實透過這種極端的拉扯在過程中映照出了一些讓你痛讓你沈醉的東西。

5.05.2009

艾德伍德



對於電影的筆記最近少有興致,頂多說個兩句,或寫個兩行,不怎麼能夠講出些什麼具體的東西。

但前幾天看了《咖啡與煙》之後忽然又拾回一種純看電影的趣味。
大概是因為我太常看好萊塢、美式的電影/影集——套盡了公式——而我也已經在那個公式裡頭跟著一圈一圈的繞,一邊繞一邊抱怨但一邊還是不由自主的繞像隻笨老鼠一樣。

不過其實我也厭倦那些太多想法的電影,歐洲的、影展的、”藝術”的。看完就像逛了一圈展覽館手上被半強迫地塞了很多DM廣告單,每個都很美妙都開了條件都有得好處可撈,但是最終依舊不知道要把它們放哪,還不是把那滿手的垃圾通通扔進垃圾桶裡一起丟掉。

但是,《咖啡與煙》還有《艾德伍德》則讓我又開心了起來。

怎麼去說《咖啡與煙》呢?就如片名一樣,咖啡與煙是主角,人物通通是配角。但人物又都是一個又一個鮮明的icon。他們似乎脫掉那些角色光環就像個平常的 你我一樣閒散地坐在桌邊,但他們也是他們自己,那些歌手、導演、演員等等,他們有意無意地扮演著那些著名的自己好讓你覺得你看見了真實的他們。而咖啡和煙 就穿梭在那些鼎鼎的大名和熟悉的臉孔之間,於是這些由荒謬無釐頭卻又如日常般熟悉的語言對話和刻意的表演所搭構起的畫面當中很自然的就堆疊出一種性格一種 趣味,是屬於某些更任性、後設的層次,當中的幽默則是相當犀利快速的。

所以。怎麼去說《咖啡與煙》呢?
就有點像是自家車庫拍賣會,但擺在架上販售的東西卻和蘇富比拍賣會是相同的。


然後說《艾德伍德》。

誰曾經跟我說過Ed Wood,就那個導演不是這部片。他說Ed Wood為了要拍飛碟的畫面,所以把紙盤子刷成銀色用釣線勾著就這樣拍,連釣線都不修一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那是假的他也無所謂。我記得我大笑了心裡覺得這導演根本是個白癡神經病吧。

那是一九五零年代,美國的電影工業已經發展了幾十年。為了對抗電視的興起,電影工業奮發圖強。場面浩大者如(拿著巨劍穿著拖鞋的)羅馬時代競技場Gladiators或埃及豔后或希臘英雄或木馬屠城,亦或科幻與怪物電影如《世界大戰》、《時間機器》、The Body Snatchers、《海底兩萬哩》的初版都在那個年代;再想想講日文的《哥吉拉》與講英文的《金剛》(雖然他們應該都不講話啦但我想他們要當真開口的話應該也只會挑這兩種語言吧)。
幻想之外,寫實的類型(受史坦尼斯拉夫斯基教導)有西部片(約翰韋恩)少年片(詹姆斯迪恩)社會寫實片(慾望街車馬龍白蘭度)驚悚片(希區考克)歌舞片(萬花嬉春Singing In The Rain)黑色電影(我的最愛呀要怎麼舉例呢);出了美國還有費里尼柏格曼夏布洛和黑澤明。

扛出這些名字之後,我的意思是,在這樣的時代氛圍當中,Ed Wood偏偏可以全然不受影響的,用一種極度殘障的手法和劇本,拍出那些白爛的電影。

而且他一心一意認為每一齣電影都會是他的扛鼎之作。

(附帶一提,他的電影常被以原劇情和片名加上porn的”動作”去重拍成AV,例如《外太空九號》就成為Plan 69 from Outer Space, etc…)

重點便在於他無視於這些當代的風潮,他不在乎這行業中的其他人做了什麼或正在作什麼,他不理會別人的眼光與觀眾的評價,他可以全然自在且自信地看待自己的作品。

他的被嘲諷奚落與死後兩年還榮獲「史上最爛導演」之名以及在日後卻因為他拍的那些白爛電影而被拱為Cult Film宗師的歷史或可算是nothing is impossible的最佳說明,但有一件事情倒是從來沒有異議的,就是,他對於拍電影的熱情與執著。

如他一般對電影這件事的瘋狂執著需要多麼堅定的意志力呢?


而Tim Burton在拍這部Ed Wood的時候也只在呈現這些片段。描繪並塑造這樣一個堅持己見、有著絕大的熱情、變裝癖、天真的同時勇往直前的人物和他所導出的電影。

好壞不論,正如片尾Johnny Depp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人們將會因為這部片而記得我。」果真如此。


整部電影當中Johnny Depp用一種頗風格化的方式去詮釋Ed Wood身上那種外人無從真切理解的,對製作電影的熱切,以及對他所創作的劇本、角色和演員挑選以及敘事手法(呃,如果真的有的話)的自信。這樣的方式, 讓那些他想盡辦法要募集資金或者去獲得拍片機會時不惜一切甚至不擇手段的努力片段,都能維持在同一的觀點之上——Ed Wood的觀點,Ed Wood固執、自信、自得其樂、不在乎他人眼光的觀點。

這部電影自成一個世界,他不必你質疑或評判,你其實是進入了Ed Wood的童話王國。你看著Ed Wood的老婆開心地戴著口罩坐在桌邊幫他的「飛碟」上漆,看著他的劇組人員跟著他一起半夜破門而入去偷道具,看著他的全部演工作人員跟著他為了得到教堂 的經費一起去受洗。他的邏輯無可質疑、他的目的非達成不可,而且他認可的就只是那個目的——拍出一部電影——至於拍出的東西一概都走一次就perfect 這件事是否應該存疑他倒是不予考慮的。

以這種相當致敬的手法,Tim Burton只在一處顯現了他的特徵。就是Ed Wood 與Bela Lugosi之間的情誼。Ed Wood 對Lugoci那種全然的崇拜趨近於父子之情,而Lugoci那蒼老破敗過時的堅持又何嘗不是Ed Wood 未來的顯像。一方面在這兩個角色之間堆疊鋪陳的情感讓人動容,一方面也彷彿看見了Ed Wood的兩種面貌。

因為電影中的他年輕且堅決不被失敗打倒,硬是帶著一種理想的光彩;而事實上的他窮困匱乏飽受困頓與嘲笑,到後來甚至要拍小電影和寫色情小說維生,在五十四 歲就早早辭世。於是藉由這兩個好友的彼此相濡以沫,Tim Burton在這部電影當中也悄悄的加入那麼一點沉默的憂傷。


有哪一部電影可以讓你在前一秒鐘因為喪禮而哭泣的同時,下一秒鐘卻因為眾人為了拍電影而去受洗的荒謬而發笑?

我是很久沒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