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1.2006

水中的男人



上週末我看了兩部片,《水中的女人》和《王的男人》,索性合起來,就成了「水中的男人」。

剎時只令人聯想到一具浮屍吧。
原本兩個片名裡頭各自帶有的些許詭譎和挑釁的意味都沒了。

水中的女人,一齣以「成人的床邊故事」來主打的電影,主題是「童話」,主旨是「相信」,主治則是現代人心底那一絲尚固執不滅的對於”pure”的希望與期待。每個角色都純粹,善惡分明,故事的行進也令人充滿期待。

而王的男人則逆向行進,將街頭的賤民戲子連結一國的暴君,述說隱晦不明的同性戀和出賣身體委曲求全的戲子,交織宮廷內的虛飾和鬥爭,再裹上不可避免的悲劇結果--然骨子裡卻歌頌著「不離不棄的愛」這件事。

兩部影片的風格迥異,但卻隱隱有著相似的基調--都有一個美好的形象是必須去保護或佔有的。王的男人裡頭美麗的男人,以及水中的女人裡頭美麗的娜芙女王和美好的人類未來。

美好的形象真是一種癮。是我們始終渴求卻總是得不到的一樣東西。

所以水中的女人營造一個場域、一種氣氛,讓那一圈社區之外的世界全然不存在,必須對抗的邪惡也單純而且是可打敗的,所有的謎題與難處都在最後找到出口。然後到劇末,讓所有提到了喉嚨的心都安穩地落回原位。
安心並且快樂。只要相信。

只是應該沒有幾個觀眾會在看完電影之後真正的相信「只要相信」就有力量。
正如倉皇的兔子無能相信背後追趕的步伐是救贖。

反之,王的男人則盡全力的攔阻所有可能輕鬆或不那麼困難躍過的人世關卡,掀開一切可能的醜陋。凡是可能會絆倒的,都非摔不可。只間或點綴一些輕盈的畫面;山野間愉快的笑語、黑夜裡親暱的片刻,以及,戲臺上兩人默契的肢體與對話。即使劇末時暴政敗亡,然傷害並無法挽回,兩人終究只有在戲臺上可以成就彼此。

只是這樣沉沉的悲傷卻比跳脫現實的童話容易理解。或說,更容易往心裡去。

或許我們傾向相信一切的快樂只是幻覺並且短暫容易消逝。寧願相信,美好的形象並不存在現實世界裡。

這樣或許我們便不會不小心踩破了不可挽回的什麼東西。




美好。
與其相信純粹美好的事物可以存在這個亂世裡,我寧可相信一個美好的說書者。

我喜歡導演M. Night Shamanan。他這次甚至串了一角,在水中的女人。那專注的眼神很有魅力。裡頭的演員都不是好萊塢裡灌飽了名聲的俊男美女,而是一些讓角色透底鮮活起來的人物。同於陰森林者,是故事裡充滿意在言外的對話,一切都不說多、不說破、不大灑鹽巴胡椒,卻正是一道蔡珠兒手底的開陽白菜,是不招搖的精緻飽實。

至於王的男人,我欣賞他架構的輕巧和完整性,以及含蓄卻醞積了力量的敘事風格。在格調優雅的宮廷場景中,融入俚俗誇張的地方戲,卻不顯狼狽;在類馬克白的戲中戲場景裡,也能凝聚足夠的張力和爆發力。演長生的演員舉手投足間輕易便有一種氣勢,恰恰詮釋出這個角色桀傲不遜卻同時又柔腸百轉的內熱外斂。而美麗的男人(我忘了他的名字啦),除了在戲臺上時才會彷彿突然活起來之外,大多時候都顯得柔弱無力,彷彿只是一個搪瓷娃娃被漂亮地擺在那裡(我對花瓶有著難掩的敵意,我承認)。但回歸故事本身,則每個角色都紮實,每一幕戲都不瑣碎(或許除了幾幕抱大腿哀求的畫面之外),彷彿一塊切割得剛好的牛排,每一口叉起來送進嘴裡,都是恰好的滋味。

12.18.2006

天際線

◎重新排列著百年不理的房間其實逃避的是垃圾分類因為那是一件真麻煩卻又真應該的事情然後在床底下桌子上抽屜和口袋裡四處拾起的零錢算算還有三十七

◎看著變動的天際線總有一種似乎應該覺得抱歉的心情,而這似乎應該或者也好像是來自一種對於過去的悼念以及對於未來的不確定,然而反正變動一向是常態而且非得如此否則現在叨念的大約會是為什麼總是百年不變。因此所謂的nostalgia只會存在於當我們憶起失落的過往時油然而生的某種充滿愛憐的自欺,而過往則必定是失落了才能成立—也就更方便我們擅自地為早已蓋棺的那些反覆地檢視琢磨卻總是不論定。

◎不記得剛搬來時大馬路的樣子,卻記得這樣寬廣而綠蔭滿滿的景象不是一向如此。樹的名字與花的姿態我是在學會抬起眼睛的後來才慢慢開始記憶,而要學會從眼前更重要更交關的事情上抬起眼睛這件事,又總共花了我多少力氣踩破了多少瓶子?夏天的夜晚有記憶的涼意,有白色腳踏車和後面追著吠叫快樂的黑狗,有掙脫的快意和不往後看的絕決,有想過和不曾想過的意外與平凡。那麼,現在的我蹲在街燈底下看著狗一臉狐疑地四處聞聞嗅嗅,或許也可以算是某種程度的長江一片月吧。

◎The way is broad as the blue sky, but no way out before my eye. 這樣的翻譯感覺或者不是很切題但是我卻喜歡那句no way out before my eye. 這句話本來印在我的T恤背面,查了以後才發現原來(竟然)是李白的行路難。大道如青天,我獨不得出。

12.05.2006

其實不交錯

我看電影,只有兩個狀況讓我想寫感想。一是喜歡的,二是不喜歡的。
唔……看完電影不是也就這兩種感想嗎?可是我之前去看完《香水》的時候,雖然有一些畫面印象深刻而且蠻喜歡的,但是卻不會想要寫什麼;或是例如我看了"Bad Boys Ⅱ"那真是夠經典的討人嫌電影,害我還去網路上找了一部《追殺麥可貝》(麥可貝,Michael Bay是導演)的短片來平衡,卻也沒有想要寫什麼。
那麼,應該就是排除掉這些中間地帶的模糊不堪的不好不壞的或是極爛的電影之外,的那些能造成心態強烈不平衡的電影,會讓我想寫吧。又更或者,當我的意見和大多數不相同時,就會有一種「受感召」似的鬼上身,想要聲明自己的不同。
完全就是虛榮的出發點,除此之外無他。

Anyway.

將《火線交錯》輸入到google查詢,會跳出一堆相同的敘述:「以《愛情像母狗》、《靈魂的重量》揚名國際的墨西哥導演阿利安卓崗札雷伊納利圖,再次展現他獨特優異的多段敘述,刻劃一個交錯著種族、文化、語言、地域的故事……」還得了坎城影展的最佳導演。Plus, 有一句台詞很妙:「布萊德彼特本年度唯一電影。」雖然我蠻喜歡靈魂的重量,但是我其實喜歡男女演員的成分大一些。

本來我已經對這種「文化差異」、「種族歧視」、「多線發展」的為基調的電影沒興趣了,但是朋友又陸續推薦,於是無甚主見的也就覺得那應該不錯看吧大家都這麼說那就去參觀參觀。

詳情就不敘述了,畢竟我又不喜歡這部片。
有興趣的話,下面這個影評寫得還不壞。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legend1976/3/1278318181/20070122103137/#centerFlag

我其實是在想我自己的反應。影片開頭,我在等。耐心的等這些線都鋪開以後會「交錯」得值得期待。對我來說,交錯並不令人訝異,而能訝異的則一直都沒出現。

坐到兩個小孩在開槍比賽,我開始煩躁,因為這已經在《馬奎斯的三場葬禮》裡;滿車白種人不幫忙自己白種人,卻由當地人來幫忙,由黑漂白的過程讓我煩悶;保母是絕對弱勢,罷了;讓溫室裡的小花朵看見扭雞頭的片段很驚人,似乎很有後續衝刺的潛力,但是卻像煙火爆開就沒了;當地的警察揪著村民打罵問槍枝下落一副狠勁是好萊塢動作片中行政官的惡形惡狀;兩個小兇手的對比與狡詐甚至愚蠢的逃跑或是最後砸斷槍枝的悔恨是好萊塢模式;墨西哥保母蠻動人的,但是這種被刁難被驅逐被歧視被奚落,所講的究竟跟前人的有什麼不一樣?美國夫妻在出動了直昇機以及專業的醫生之後安全的回家了,小孩被奇蹟似地在沙漠中找到了,「恐怖份子」也被肅清了(當地新聞說的)。完美的大結局。甚至連當地的居民都會開口說:「這裡的恐怖份子都沒有了。」或類似的話因為我沒有記得很清楚。
奇怪,他們難道不知道,他們都是西方人眼中的「恐怖份子」嗎?
這句話背後的含意,難道不是因為他們把自己「當成」西方人,在看自己國家當中的「恐怖份子」,而「那些恐怖份子」都被肅清了嗎?
而這些信奉阿拉,住在沙漠,放羊,抽水煙,包頭巾,擔心狐狼勝過車禍的人們,當然不會把自己當成西方人,那麼是誰把他們當成西方人在講台詞?


我漏了一線沒講對吧。
日本線。JR

日本線可以單獨做為一個影片,一樣很亮眼。而且可以跟「火線交錯」或是「Babel」無關。
女孩子的角色很討喜,不是可愛的討喜,而是討觀眾喜。雖然我在片子中後就開始想她應該會跳樓,然後啪啦一個死在剛好推門出來的警察面前。
還好沒那樣演,那就真的非常好萊塢了。

日本線故事蠻動人,菊地凜子從頭到尾都很搶眼,雖然她的始終糾結在性愛等同於關愛的心態上,讓我很難理解。但是那是編劇的錯,不是她的錯。她很盡責地,把這個莫名其妙的角色演好了。

真是萬幸。

而這部片,除此之外,還真是沒什麼好說的。

《白水》: 田啟元後,誰還為白素貞申冤?

13年前田啟元以一本《白水》拉扯出中國民間公審了數百年的白蛇傳當中癡情與悔恨的一幕,攤開了白素貞的愛戀委屈,嘲弄了法海與許仙的自命清高。
田啟元的《白水》兜頭冷冷地澆灌了那個年代的臺灣小劇場,短短幾幕劇,卻在往後十數年間令人討論不止,也,不只討論。
而13年後,愛河裡欲浪滔滔的白素貞、金山寺中怯懦薄情的許仙、自命青天傲慢執意的法海與為主抱屈憤恨難平的小青,將再度從《白水》的文本中浮現出來,以全然迥異的面貌。

「是誰在那晃?是誰在那獨坐惆悵?」
「人畜何處分?癡心相待、無比真誠。」
田啟元筆下的聲聲質問是千迴百轉的無奈,是層層疊疊的詩意和憂傷,每個句子在舌尖又有帶一種躍動的美感;有別於田啟元以中國戲曲的京白和韻白方式營造的戲劇衝突感及古典氣息,台南人劇團這回直接將詞編成了曲,由作曲家李思嫻依據文字本身的聲韻,以人聲編曲的方式進行全新的創作,全劇共編寫了13首長短不等的曲目。因此,除了男女演員本身的對白和演唱之外,尚有六人的歌隊與主角一起悲傷、疑惑、憤恨或對抗,歌聲旋律在空間中相互呼應震盪,吉他、單簧管、鍵盤、鼓等樂器的配合演奏,則使力道強勁的詞句更加餘韻繞樑。

舞台的空間則建構出多重的空間,門裡門外既暗示了眾多框架,卻又在暗示的同時顛覆了自己。法海高坐堂上,昂然在觀眾的前方;許仙雖懦弱薄情卻又懸念不安,總是在蹺蹺板上上下下;白蛇則糾纏在愛戀當中,宛如盪鞦韆一顆心忽高忽低地擺盪;青蛇則怨怒憤慨,永遠準備一衝而下。

舞台上的道具擬真了意象,演員與歌隊的身、聲體則表述了情緒。兩者融合,不再同於當初田啟元充滿反叛精神的原作,卻願意再造就另一個值得記憶與討論的,台南人劇團的《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