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4.2009

近日讀書並寫-2010年之前

The Road 《長路》/ Cormac McCarthy

除了荒蕪的末日之境,無從掙脫的鬼魅與"魆黑"(整本小說這個詞出現大概有五十次,而我還是不知道怎麼念),最恐懼的,是永遠漫無止盡的明天。

明天來了又去,但怎麼一切都沒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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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怎麼猶豫就選了四顆星,因為我怎能用三顆星來評斷(如果這能代表某種價值的話)它?
雖然我不會說,十分喜愛。

太痛苦了無法被喜愛,太尖礫了無法被喜愛,太冷了,無法被喜愛。

但在某個很背面的角落裡,確實不得不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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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逛廢墟。

不只是文明的終結或整體的破壞還是「有形世界的最小部分」,廢墟裡靜坐著一股幽深的神秘,那屬於過往,僅留殘鏡裡依稀的倒影,那無可觸碰且無從得知的,關於毀滅,關於死亡。

是了所以一切畢竟又與死亡有關。

哪個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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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到書末我還是落淚了,原想不論如何,總就這樣沈沈的壓到底吧,哪還有眼淚的餘地?

也許,哭泣是因為必須捨棄,而捨棄,卻不為死亡,而是,生命。



White Noise《白噪音》/ Don Delillo

死亡。

書內像座精巧的迷宮,百般迂迴,卻又處處都有驚喜。

他問你死亡是不是活著最大的恐懼,你一方面小心翼翼地趨近它一方面步步為營地避開它。或者你拿起刀用力切開不管自己或別人,藉由挑釁與玩弄你脫離那種被宰制的狀態,在別人恐懼的眼光當中你獲得一種勇敢的姿態然後虛偽地抒解了自己的恐懼。

不言不說不懂的小孩就沒有理解的恐懼,他們不必。

書裡的角色彼此之間的對話充滿各種刁鑽的心思狂亂的進逼後退然後嘲笑或彼此壓制再放開比賽誰能把對方彈得更遠。虛偽在很底層被好好的鞏固了,表層則充滿了白 嫩柔軟芬芳的泡沫用以大量塗抹了話語對方的一身,所有的學理辯論思潮趨向,都像主角鑽研一生的希特勒卻無能好好說出一句德文一樣的,掀開來都是荒謬。

但那些荒謬都是有名字的。

都有名字,華麗又聰明不可小覷令人覬覦非常優雅並且獨特不慌不忙有著淵遠流長歷史的名字。

就像那些不信神的修女。

都是為了哄你而已。


Hateship, Friendship, Courtship, Loveship, Marriage《感情遊戲》/ Alice Munro

寬拿起我放在桌上的這本《感情遊戲》,說,這個作者很厲害。
某次跟阿春聊到最近所看的書,也說起這本書,交換了一些簡短但是不閃不避的想法。只是那段對話沒有被紀錄,乾淨的流進空氣裡,彷彿從不存在,也就像孟若這本書裡每一篇小說,都結束在一個空景上,一樣。

Hateship, Friendship, Courtship, Loveship, Marriage
不曉得這些是並排的字眼如同所見,或這些種種都匯歸到Marriage裡面。
我寧可偏好後者的說法。

婚姻是反覆的主題,家庭生活的瑣碎,情感的彼此禁錮規避閃躲親暱與不親暱,那些精密策劃或不經心的造就,生活的壁壘。
生活無從閃躲,它推開妳或拉近妳,沈溺或是拱起,都沒有原因不需要解釋而且,沒有說不要的餘地。

但是生活之外,纏繞不去的還有慾望,渴求,孤獨,痛苦,沒有愛的痛苦。
每個人不都伸出手了,每個人的心都那麼清楚,一道道有跡可尋,只是都看不懂彼此。

每個人各自說一種語言,沒有翻譯,要在一起,只好猜測。

故事裡常有某個揭露的瞬間,亮得妳無從招架。而揭露之後,只能忍受。

就彷彿,每一種關係,不管好的壞的也不管妳能否不慌不忙的招架它,在被鑽探到最內裡最核心的片刻,也不過就是好好的深呼吸一口氣,而已。


The Handmaid’s Tale《使女的故事》/ Margaret Atwood

這是悲傷的故事,關於被剝除了我們一切以為自然如呼吸喝水一樣的身為人的權利以後,的故事。

於是妳知道,我不得不在翻了幾頁之後立刻想起《別讓我走》。

在石黑一雄的那個故事裡,男女皆然,面對的問題是,未來無可期待,生命中的一切都沒有自由意志的空間,沒有選擇。生命裡沒有隱藏的秘密/可期待的喜悅。一切都被揭露了,你就是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一縷氣息(一個行走的子宮),放在砧板上的一塊肉。

肉怎麼會有意志?

但妳卻是那塊依舊會作夢會思考的肉。而面對這樣的狀況時,你該怎麼辦?你會怎麼辦?你想怎麼辦?

同樣的問題在這個故事裡,只是更狡獪了些。

它用女人來說話,把女人端出來當箭靶。

用宗教教條來綑綁女人,用男人建立起的暴力手段,藉由其他女人之手的幫助,假愛之名,兇殘地對待那些所謂的「壞女人」。它把女性和男性之為人的一致性斷開,只單獨挑出女人來毒打。
女人生就有那麼多情緒那麼多渴求那麼多恨那麼多愛,所以她們一向是更好的目標。經由女人的身體所挑起的,是更深沈激烈的疑問;藉由質疑她們的身體和情感,挑斷她們的腳筋,叫她們無處可去。

感到悲傷的,其實是那些被拋棄的愛。

但是被毒打的,其實又不只是女人而已。

用女性主義或國家機器還是宗教自由的觀點來解讀這本書都可以,但是那些被壓制在鐵條底下孱弱顫抖的感情,大概只有當你把自己也壓下去的時候才可以看見吧。


When we were orphans《我輩孤雛》/石黑一雄

我猜測,在書末所說,用孤兒的眼光看世界,大概意指,他永遠在追尋已逝的過往。

他不得不,也只能夠往後看。

藉由重複的追尋,幼時的遊戲彷彿換了姿態再來一次,然卻是真實的生命與死亡。堆疊在血腥味之上的,是受到保護的記憶,但在費力地層層剝開以後,卻發現還是無止盡的黑暗。

重複訴說的,不是小寶與秋良的偵探故事,而是必須不斷被揭露才能更趨近一點的真實。
真實那麼難以接近,所以我們只能不斷的拐彎。


The Horned Man《獨角人》/James Lasdun

閱讀的過程中一直感覺到Paul Auster。

如果說做這樣的比較是無聊的,那就說,這種囈語般單一思路的獨白式小說,若非怪誕,便是瘋狂。

而它們皆出自同一種敵對態度:其他都是敵人。
與現實敵對便成怪誕,與正常敵對便是瘋狂。

話說回來,誰能夠知曉他人的現實?現實不存在,現實是兩面相互映照的鏡子,你在中間,就扭斷頭也看不見自己的背脊。

這個世界一直往前,而且你趕不上。永遠也來不及。
但瘋狂者的現實是凝固的煙。

讀完的片刻,揭露得有點狼狽。不過整體是好的,縱使不美。


The Passion of New Eve《新夏娃的激情》/Angela Carter

晦澀的語詞堆疊出更幽暗難懂且濃濁惡質不堪詰問又不容否定的情感與人性。

誰沒有,倒是。

誰沒有那種軟弱或是偽裝的片刻,偽裝自己的一切反應是屬人而不是屬於獸的。
夏娃裡頭裝的不是智識,大概是一種原始的血肉,用血肉去體會女人。

女人在這裡是一個形容詞,一種暖熱柔軟又濕又鹹的感覺。生命發源自此嗎?慾望吧。

但是大概只有在慾望裡面才能找到那些沈重不堪,既逼人欲淚同時又想尖叫的,催促吧。

你說那是向上的力量嗎?

那得看上面是哪裡了。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