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4.2009

近日讀書並寫-2010年之前

The Road 《長路》/ Cormac McCarthy

除了荒蕪的末日之境,無從掙脫的鬼魅與"魆黑"(整本小說這個詞出現大概有五十次,而我還是不知道怎麼念),最恐懼的,是永遠漫無止盡的明天。

明天來了又去,但怎麼一切都沒改變。

+

我沒怎麼猶豫就選了四顆星,因為我怎能用三顆星來評斷(如果這能代表某種價值的話)它?
雖然我不會說,十分喜愛。

太痛苦了無法被喜愛,太尖礫了無法被喜愛,太冷了,無法被喜愛。

但在某個很背面的角落裡,確實不得不喜愛。

+

日前逛廢墟。

不只是文明的終結或整體的破壞還是「有形世界的最小部分」,廢墟裡靜坐著一股幽深的神秘,那屬於過往,僅留殘鏡裡依稀的倒影,那無可觸碰且無從得知的,關於毀滅,關於死亡。

是了所以一切畢竟又與死亡有關。

哪個不是?

+

讀到書末我還是落淚了,原想不論如何,總就這樣沈沈的壓到底吧,哪還有眼淚的餘地?

也許,哭泣是因為必須捨棄,而捨棄,卻不為死亡,而是,生命。



White Noise《白噪音》/ Don Delillo

死亡。

書內像座精巧的迷宮,百般迂迴,卻又處處都有驚喜。

他問你死亡是不是活著最大的恐懼,你一方面小心翼翼地趨近它一方面步步為營地避開它。或者你拿起刀用力切開不管自己或別人,藉由挑釁與玩弄你脫離那種被宰制的狀態,在別人恐懼的眼光當中你獲得一種勇敢的姿態然後虛偽地抒解了自己的恐懼。

不言不說不懂的小孩就沒有理解的恐懼,他們不必。

書裡的角色彼此之間的對話充滿各種刁鑽的心思狂亂的進逼後退然後嘲笑或彼此壓制再放開比賽誰能把對方彈得更遠。虛偽在很底層被好好的鞏固了,表層則充滿了白 嫩柔軟芬芳的泡沫用以大量塗抹了話語對方的一身,所有的學理辯論思潮趨向,都像主角鑽研一生的希特勒卻無能好好說出一句德文一樣的,掀開來都是荒謬。

但那些荒謬都是有名字的。

都有名字,華麗又聰明不可小覷令人覬覦非常優雅並且獨特不慌不忙有著淵遠流長歷史的名字。

就像那些不信神的修女。

都是為了哄你而已。


Hateship, Friendship, Courtship, Loveship, Marriage《感情遊戲》/ Alice Munro

寬拿起我放在桌上的這本《感情遊戲》,說,這個作者很厲害。
某次跟阿春聊到最近所看的書,也說起這本書,交換了一些簡短但是不閃不避的想法。只是那段對話沒有被紀錄,乾淨的流進空氣裡,彷彿從不存在,也就像孟若這本書裡每一篇小說,都結束在一個空景上,一樣。

Hateship, Friendship, Courtship, Loveship, Marriage
不曉得這些是並排的字眼如同所見,或這些種種都匯歸到Marriage裡面。
我寧可偏好後者的說法。

婚姻是反覆的主題,家庭生活的瑣碎,情感的彼此禁錮規避閃躲親暱與不親暱,那些精密策劃或不經心的造就,生活的壁壘。
生活無從閃躲,它推開妳或拉近妳,沈溺或是拱起,都沒有原因不需要解釋而且,沒有說不要的餘地。

但是生活之外,纏繞不去的還有慾望,渴求,孤獨,痛苦,沒有愛的痛苦。
每個人不都伸出手了,每個人的心都那麼清楚,一道道有跡可尋,只是都看不懂彼此。

每個人各自說一種語言,沒有翻譯,要在一起,只好猜測。

故事裡常有某個揭露的瞬間,亮得妳無從招架。而揭露之後,只能忍受。

就彷彿,每一種關係,不管好的壞的也不管妳能否不慌不忙的招架它,在被鑽探到最內裡最核心的片刻,也不過就是好好的深呼吸一口氣,而已。


The Handmaid’s Tale《使女的故事》/ Margaret Atwood

這是悲傷的故事,關於被剝除了我們一切以為自然如呼吸喝水一樣的身為人的權利以後,的故事。

於是妳知道,我不得不在翻了幾頁之後立刻想起《別讓我走》。

在石黑一雄的那個故事裡,男女皆然,面對的問題是,未來無可期待,生命中的一切都沒有自由意志的空間,沒有選擇。生命裡沒有隱藏的秘密/可期待的喜悅。一切都被揭露了,你就是這麼一個無足輕重的一縷氣息(一個行走的子宮),放在砧板上的一塊肉。

肉怎麼會有意志?

但妳卻是那塊依舊會作夢會思考的肉。而面對這樣的狀況時,你該怎麼辦?你會怎麼辦?你想怎麼辦?

同樣的問題在這個故事裡,只是更狡獪了些。

它用女人來說話,把女人端出來當箭靶。

用宗教教條來綑綁女人,用男人建立起的暴力手段,藉由其他女人之手的幫助,假愛之名,兇殘地對待那些所謂的「壞女人」。它把女性和男性之為人的一致性斷開,只單獨挑出女人來毒打。
女人生就有那麼多情緒那麼多渴求那麼多恨那麼多愛,所以她們一向是更好的目標。經由女人的身體所挑起的,是更深沈激烈的疑問;藉由質疑她們的身體和情感,挑斷她們的腳筋,叫她們無處可去。

感到悲傷的,其實是那些被拋棄的愛。

但是被毒打的,其實又不只是女人而已。

用女性主義或國家機器還是宗教自由的觀點來解讀這本書都可以,但是那些被壓制在鐵條底下孱弱顫抖的感情,大概只有當你把自己也壓下去的時候才可以看見吧。


When we were orphans《我輩孤雛》/石黑一雄

我猜測,在書末所說,用孤兒的眼光看世界,大概意指,他永遠在追尋已逝的過往。

他不得不,也只能夠往後看。

藉由重複的追尋,幼時的遊戲彷彿換了姿態再來一次,然卻是真實的生命與死亡。堆疊在血腥味之上的,是受到保護的記憶,但在費力地層層剝開以後,卻發現還是無止盡的黑暗。

重複訴說的,不是小寶與秋良的偵探故事,而是必須不斷被揭露才能更趨近一點的真實。
真實那麼難以接近,所以我們只能不斷的拐彎。


The Horned Man《獨角人》/James Lasdun

閱讀的過程中一直感覺到Paul Auster。

如果說做這樣的比較是無聊的,那就說,這種囈語般單一思路的獨白式小說,若非怪誕,便是瘋狂。

而它們皆出自同一種敵對態度:其他都是敵人。
與現實敵對便成怪誕,與正常敵對便是瘋狂。

話說回來,誰能夠知曉他人的現實?現實不存在,現實是兩面相互映照的鏡子,你在中間,就扭斷頭也看不見自己的背脊。

這個世界一直往前,而且你趕不上。永遠也來不及。
但瘋狂者的現實是凝固的煙。

讀完的片刻,揭露得有點狼狽。不過整體是好的,縱使不美。


The Passion of New Eve《新夏娃的激情》/Angela Carter

晦澀的語詞堆疊出更幽暗難懂且濃濁惡質不堪詰問又不容否定的情感與人性。

誰沒有,倒是。

誰沒有那種軟弱或是偽裝的片刻,偽裝自己的一切反應是屬人而不是屬於獸的。
夏娃裡頭裝的不是智識,大概是一種原始的血肉,用血肉去體會女人。

女人在這裡是一個形容詞,一種暖熱柔軟又濕又鹹的感覺。生命發源自此嗎?慾望吧。

但是大概只有在慾望裡面才能找到那些沈重不堪,既逼人欲淚同時又想尖叫的,催促吧。

你說那是向上的力量嗎?

那得看上面是哪裡了。我想。

11.20.2009

送自己上社會新聞

昨晚去還片,走在巷子裡,想著如果我現在被車撞死,身上沒有任何可辨認的東西,我就是一具無名女屍了。




昨晚在
OOXX路的巷子裡發現一具無名女屍,該女年約三十五歲,身高約170公分。長髮,膚色黝黑。被發現時身穿白色夾克,長袖條紋T恤,牛仔褲,拖鞋。左邊口袋裡有一包煙,煙盒面上是莫迪里亞尼的藍眼睛的女人。右邊口袋裡有一串鑰匙和15元的零錢。疑似在回家途中被車速過快的小客車擦撞之後,頭部再碰撞牆壁,由於撞擊力道過劇,頭骨當場碎裂。現場腦漿四溢,血跡斑斑,死狀相當悽慘。

由於事發地點是一座小公園的外圍道路,而沿途住戶多為老人,因此事發當時顯然無人知悉。發現者是一位晚歸的業務員,在他報案之後,警方到達現場時該女已無氣息。警方立即清查周邊住戶,看是否有人認得此女,目前尚無所獲。

目前這具無名女屍暫置於市立殯儀館,請家中若有失蹤女子具有上述特徵者,主動向警方查詢。




我想這篇還是不太專業,我懷疑記者會知道藍眼睛的女人。

8.20.2009

想到就說

水面上若是熱的其實內裡是冷的,那些看似冷的若真熱了才是透心的。

有些人則始終都是那樣暖暖的,冬夏皆然。

我有時候那樣雖然不是一定要但卻是無法克制的非得要踏出線外的那種忍無可忍。

你說三年不多其實也不少,那時小作跟我說孩子都三歲了我才嚇一跳。但小作我們的孩子現在應該也快十歲了吧?

左三年右三年,我跟大姐說,再過不久公車上就有人會讓位給我們了吧。

有些東西你依稀以為是真的但其實它沒有那麼清楚的影子能夠辨識,你以為它不在了但偏又有一些氣味旋繞著殘留,訴說有時只為訴說而已它並不要理解不要包容不要懂,它就那樣,你看見,或看不見。

因為捆綁的那些繩子不是人人都一樣,你看著一樣綁的方式又不相同,怎麼能夠一眼就望穿?事實上是望不穿看不清的,除非是你,被綁著。

半夜裡女人自找苦吃又自以為是,公主病犯太重的時候唯一能對付他們的就是把她一把推進下大雨的夜裡。淋濕不會死。

我很任性我很任性我很任性,我做我想做的我不轉圜,你自己來適應我的改變。


7.31.2009

最近



噯。
其實我非常懂得那一種你知道火起了該走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但是卻始終一無爬起身的動力只想一直放空地坐著看著火越燒越近的感覺。

我常如此,畢竟。

話說回來或許人生經常如此,有人是控火者有人則永遠也不會是,當然也有很多人是縱火者。

=

現在再向我談起那些過往的種種我會覺得自己薄得像一張紙,既透明又不堪一擊。

因為從來也不曾強壯過,很少去抵抗什麼,除了固執地一直向窗外去長。

沿著牆沿著岸沿著能攀附的任何,沿著自己的心意沿著任何的突發奇想。不接受調停或招安。

但偶爾還是會回頭張望,偶爾環了自己一圈之後低頭狐疑這些年到底都幹嘛去了。

日子就這樣過,什麼都不回頭,我也想要,只是很難一直辦到。

=

但我寧可玩火的。我不想要少了那些可以被擁有的,例如火光下的艷麗,例如火的溫暖,例如火焰之後的灰燼那樣頹然四處消散。

無力支撐而傾圮的土堆裡只要長出一朵花就不可惜。

=

永遠可以揀起什麼再丟下,卻不可能去扔掉你從來不曾擁有的東西。

=

與貓居住的日子會讓人也不得不變得靈巧。例如閃避它跟前跟後的絆腳,例如迅速的開關門,例如飛快的抓起杯子免得被它喝了杯裡的水或牛奶,例如一感覺到它準備跳上窗台就立刻一把將它抓下來。

只除了不知該如何避免它要找你注意時所發出的鬼叫,尤其在半夜的時候。

=

我的最近。

只要我所在之處都能有綠意,都有許多窗,穿堂有風,可以穿短褲打赤腳,有愜意的安靜和輕鬆的同伴,我想我哪兒都可以好好待下去。

所以,沒有這些的地方,我就經常得要透透氣。

進門要敲門哪。嗯。


(續)


那是一個從來就不清楚的畫面,凌亂破碎,隔著一層迷霧。

或許是因為沒把它當成離別所以能離開得很輕易,但那被誤解堆砌起的現實感實在是不堪一擊的。

但是沒得商量,沒得計較,沒什麼好說的。

空盪荒涼一如乾涸的夏日。似乎不該如此,但它已經如此。

=

莫說總在追悔,追悔沒什麼,我需要那一缸舊時的水好好的浸泡自己,去釀造那個我始終缺乏的味道。

你不懂,你不要懂,那是我,需要好好去攪和。


7.05.2009

因為而且

因為頭痛,所以上床躺平。
因為聽Nina Simone,所以睡不著。
因為睡不著,所以拉開窗簾讓風進來並且開電腦。

然後從我坐的地板上一抬頭就望見月。左上端還有點缺,已經開始往西方沈去。

今晚的月光不瑩白或狼牙色,其實是很耀眼的一種暖金色,就這樣照亮了我的角落。

而我意識到,往後不管是哪一扇窗,再望出去也都不會有月。

想,我還是需要去找到一扇窗,推開它就是天空。




這種對於某些事物的執著已經幾乎成為我生活必須的路徑。經由它們,我才能養壯自己。
而我在生命中不曾比現在更執著於這些,且在同時,更懷疑自己。


這種同時往雙方面的拉扯是怎麼可能造成的呢?


必定有一種方式是可以好好的把自己收攏起來,而不要總是往四面八方散去的吧。

只是我還學不到而已。
只是我還無法承擔,只是我還不願面對,只是我還不能真正的肯定。



很多事情不是說好就好,很多事情可以很簡單但我不想要簡單的路。

雖然我必須承認我經常羨慕那些簡單清楚的人們。而且此處的簡單不具任何必須被責備的意涵,不論是哪一方。




--而現在月亮被黑雲簇擁著。黑雲勾了金邊,小心翼翼的。





Nina Simone對我而言已經不是好不好聽這一回事,而是一道情緒的閘門。聽著她我會想起許多,但我根本也已經不記得究竟何時買了她的第一張CD,不過不管之後再怎麼買,那張精選集永遠就是我認識她的第一個樣子。




而,下雨是好的。

6.22.2009

哪來的神主牌



嗯。有時候就算知道哪些話不說出口比較好,不說出口比較留得一些自得其樂的隱忍,有點迷離有點空虛,像煙一口飄散去,誰也不記得,誰也沒看見,除了妳自己確知並能辨認,有那味道殘留有那溫度。有。

但這種事情有些有刺,它有刺,攤出來會讓人驚跳一下。

而有人喜歡隨時讓人覺著它有刺。

有時極厭,但也無所謂,就這樣跟著笑。

因為我總難隨時找到那個足以說服自己提起勁去說明與呈現、比拼與鋪陳的能量,我很弱,我喜歡弱,我寧好大量的睡眠雖然總是難得。

我想我唯一擅長者,就是嘲弄地看。看穿之後嘲弄。


確實可恥,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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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麼說,為什麼,在網路上寫影評的許多口氣,都喜歡在誇獎一些電影的時候,反覆說一些諸如「絕不嘩眾取寵」、「不討好觀眾、不大眾化」、「習慣好萊塢類型的觀眾大概會睡著」或是「喜歡影展片」的觀眾才會欣賞這樣的電影,之類的話。

先撇開所謂影展片這三個字總是讓我翻白眼這件事,在我看來,這樣的標籤貼來貼去,目的只是要在自己身上貼一張「我很有眼光」的標籤罷了。

我說的是《險路勿近》No Country for Old Men,這次。

Google輸入這部片跑出的影評裡,除了藍祖蔚的之外,幾乎都不約而同的提到上述那些字眼,例如科恩兄弟拍片之不隨流俗,刻意不討好觀眾,敘事方式不灑 狗血沒有太多高潮起伏種種可能看不多久就睡著等等;然後一方面再很客氣的端出自己獨到的見解眼光,表明這是多麼棒的一部電影,演員如何,攝影如何,導演如 何,敘事如何。


愛說教真的是最令人討厭的一種病啊。


確實也是不必去討論殺手究竟有沒有殺掉Carla Jean,但是反覆強調(或聲稱)科恩兄弟的電影不是「一般人」能夠看得下去的這件事,除了我所以為的那個原因之外難道還能有其他更義正辭嚴的理由嗎?

罷了。話說回來,我認為科恩兄弟的電影沒那麼不親人,他們還遠遠排在蔡明亮李康生的後面(蔡先生是我心目中的第一名)。最不親切的其實是北歐人,那些逗馬宣言的,一個比一個催人去睡覺。

事實上,科恩兄弟是很有魅力的。
角色與故事都很有吸引力,冷冷的黑色幽默會勾著好奇心。他們並不是眼睛不看觀眾,自顧自喃喃自語一類的導演。
也不是「一般」觀眾就非看Michael Bay那類每個鏡頭延續不到三秒鐘的電影(我也等著看變形金剛)不可,而是其他電影的故事講得不有趣。
故事講得好,觀眾就會看下去。

他們之所以小眾,原因在資金與廣告,而非他們的電影本身。


嗯,總之,這是因為看了《險路勿近》覺得很棒,再找了一些影評之後,卻忍不住要發的牢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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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道說說的話,《舞舞舞》Rumba就太棒了。


幾乎不說話的一整部電影裡,只有動作和表情就能精準的展現出情緒的轉折並且俐落地帶動劇情,自然,也是這樣與現實的解離,讓某些橋段誇張得恰好,也夢幻得有理。
真要寫實地演出這部電影的話,大約會淪落成另一齣無聊的純愛偶像劇吧,但是在幾乎從頭到尾都一邊看一邊笑的這部電影的結尾,卻讓我感動得哭了。

或者我可以說,還沒有一部電影那麼清楚的向我傳達出:「只要我們相愛,一切都不是困難。」


要夢幻,就要夢幻得徹底,讓我相信。
這正是戲劇迷人之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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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話說回來,「影展片」究竟是哪來的神主牌,何時被供奉在神龕上頭了凡是看電影者都得拜一拜嗎?


影展如果是一場大拜拜,我也可以挑我喜歡的吃就好。但我可不相信,凡是拜拜的菜色一定都比路邊攤好。

6.11.2009

斷簡



夏天裡有很多氣味,種種氣味都夾帶某些情緒或記憶。

近晚的時候屋外多半有風,帶起陽光烤過地面的味道慵懶地召喚或預告一個昏黃、恬靜且安心的夜晚。那是屬於童年的記憶。

所以畢竟童年還是好的,它是現在一切生活的背面,襯著當下,或多或少的協助我們對準或拉遠焦距。




都蘭無夢,有生活。
住在都市躲在屋內的我總有一個又一個的夢,卻沒有生活。




夜裡拖拉著腳步走過無人的靜巷,一切都恰如其份地睡著,除了散發甜膩濃香的茉莉。

夏夜裡的茉莉花總是特別恣意。

而那些夜裡才開的花兒們一定是比較喜歡月亮的吧,並且不歡迎蝴蝶。


是這樣。


=


茉莉花其實有水的香氣。
是會飄移浮動,會穿透會浸潤並且彼此改變的。

他們一向沒有顏色,唯有死亡才帶來顏色。


=


我們就寧靜的對待彼此罷。

可以微笑交代的就不必說話,很多問號和空白便讓它留在後頭吧這樣要再說出什麼都不會太困難,走向哪兒也不怕踩到誰的腳,站開一點讓風可以經過。

在沒有月亮的夜裡守著風很安靜,在入睡之前都不會看見自己的影子那就可以安心,在醒來之前都不要聽見自己的聲音那般嘈雜這樣就好。


這樣就好。



=

夏天的夜裡經常走路。如果可以有什麼就在走路之間消散的話,或者便可以少掉那一點令夢境不安,讓自己總醒不過來的那些,吧。

5.06.2009

你得不到

分裂之後成為兩個(或不止)猶疑不定的影子們,有時彼此看見了,不免為各自的模樣感到困惑,但鼓起勇氣出手碰觸的同時又總是摸索不到,在覺著是幻影的片刻卻會感受到溫熱的呼吸那麼,確定。

但斷裂也是確定的,明明那就不是,我。


我是誰。畢竟。


串起很多事件的通常是時間,時間是點,記憶是線,穿梭編織其中的種種瑣碎什物諸如一顆石頭一種味道或一隻鞋踩著都是痛點。編織的到底成了什麼你是看不見的,就像穆荷蘭大道或哪個誰,湊越近越模糊根本弄不清。總得等到過了幾個或幾十個月圓之後,把它攤開晾在陽光下,用心拍一拍,才會有灰塵揚起在風裡。
那時反正你也已經忘記了。那時,你才能轉身離去。



視病如親。

醫病。醫生如果也種花的話,他們會比較在乎一個人或是一盆花?畢竟病人每天都會看見新的,但花兒只那一盆而且天天看著你。

粗礪的手心裡有的溫柔磨著好痛。



總以為有誰踩著你的裙擺叫你每走一步不是提著心就是張著刺萬般不理人只看著自己。

看著自己總有許多看不見的盲點,所以也看不見那每次踩著你的裙擺的都是自己。


太孤單了,自私真是孤單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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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的時候看《新橋戀人》覺得那真是又醜又叫人坐針氈的一部電影,那般的殘缺癲狂極端醜陋哀哀求告的卑與劣和無止盡的狼狽叫人坐立不安,覺得他根本就是故意跟觀眾唱反調,裝模作樣的想要在污穢的一攤爛泥裡叫人定睛看出當中的浪漫和美麗(畢竟浪漫與美麗就是神是無可替代與轉換的絕對)。

小時候不懂事。

這句話真的很好用。

小時候以為看起來白的就是白色,看起來黑的就是黑色。美麗的東西聞起來一定也都很香,黑影子裡頭藏的一定都是妖魔鬼怪。

誰知道妖魔鬼怪沒那麼多,天使也是。


所以,跨越是二分法,而你只能擇一。

所以,你要不覺得《新橋戀人》是愚蠢又難看的電影,要不就覺得他確實透過這種極端的拉扯在過程中映照出了一些讓你痛讓你沈醉的東西。

5.05.2009

艾德伍德



對於電影的筆記最近少有興致,頂多說個兩句,或寫個兩行,不怎麼能夠講出些什麼具體的東西。

但前幾天看了《咖啡與煙》之後忽然又拾回一種純看電影的趣味。
大概是因為我太常看好萊塢、美式的電影/影集——套盡了公式——而我也已經在那個公式裡頭跟著一圈一圈的繞,一邊繞一邊抱怨但一邊還是不由自主的繞像隻笨老鼠一樣。

不過其實我也厭倦那些太多想法的電影,歐洲的、影展的、”藝術”的。看完就像逛了一圈展覽館手上被半強迫地塞了很多DM廣告單,每個都很美妙都開了條件都有得好處可撈,但是最終依舊不知道要把它們放哪,還不是把那滿手的垃圾通通扔進垃圾桶裡一起丟掉。

但是,《咖啡與煙》還有《艾德伍德》則讓我又開心了起來。

怎麼去說《咖啡與煙》呢?就如片名一樣,咖啡與煙是主角,人物通通是配角。但人物又都是一個又一個鮮明的icon。他們似乎脫掉那些角色光環就像個平常的 你我一樣閒散地坐在桌邊,但他們也是他們自己,那些歌手、導演、演員等等,他們有意無意地扮演著那些著名的自己好讓你覺得你看見了真實的他們。而咖啡和煙 就穿梭在那些鼎鼎的大名和熟悉的臉孔之間,於是這些由荒謬無釐頭卻又如日常般熟悉的語言對話和刻意的表演所搭構起的畫面當中很自然的就堆疊出一種性格一種 趣味,是屬於某些更任性、後設的層次,當中的幽默則是相當犀利快速的。

所以。怎麼去說《咖啡與煙》呢?
就有點像是自家車庫拍賣會,但擺在架上販售的東西卻和蘇富比拍賣會是相同的。


然後說《艾德伍德》。

誰曾經跟我說過Ed Wood,就那個導演不是這部片。他說Ed Wood為了要拍飛碟的畫面,所以把紙盤子刷成銀色用釣線勾著就這樣拍,連釣線都不修一下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那是假的他也無所謂。我記得我大笑了心裡覺得這導演根本是個白癡神經病吧。

那是一九五零年代,美國的電影工業已經發展了幾十年。為了對抗電視的興起,電影工業奮發圖強。場面浩大者如(拿著巨劍穿著拖鞋的)羅馬時代競技場Gladiators或埃及豔后或希臘英雄或木馬屠城,亦或科幻與怪物電影如《世界大戰》、《時間機器》、The Body Snatchers、《海底兩萬哩》的初版都在那個年代;再想想講日文的《哥吉拉》與講英文的《金剛》(雖然他們應該都不講話啦但我想他們要當真開口的話應該也只會挑這兩種語言吧)。
幻想之外,寫實的類型(受史坦尼斯拉夫斯基教導)有西部片(約翰韋恩)少年片(詹姆斯迪恩)社會寫實片(慾望街車馬龍白蘭度)驚悚片(希區考克)歌舞片(萬花嬉春Singing In The Rain)黑色電影(我的最愛呀要怎麼舉例呢);出了美國還有費里尼柏格曼夏布洛和黑澤明。

扛出這些名字之後,我的意思是,在這樣的時代氛圍當中,Ed Wood偏偏可以全然不受影響的,用一種極度殘障的手法和劇本,拍出那些白爛的電影。

而且他一心一意認為每一齣電影都會是他的扛鼎之作。

(附帶一提,他的電影常被以原劇情和片名加上porn的”動作”去重拍成AV,例如《外太空九號》就成為Plan 69 from Outer Space, etc…)

重點便在於他無視於這些當代的風潮,他不在乎這行業中的其他人做了什麼或正在作什麼,他不理會別人的眼光與觀眾的評價,他可以全然自在且自信地看待自己的作品。

他的被嘲諷奚落與死後兩年還榮獲「史上最爛導演」之名以及在日後卻因為他拍的那些白爛電影而被拱為Cult Film宗師的歷史或可算是nothing is impossible的最佳說明,但有一件事情倒是從來沒有異議的,就是,他對於拍電影的熱情與執著。

如他一般對電影這件事的瘋狂執著需要多麼堅定的意志力呢?


而Tim Burton在拍這部Ed Wood的時候也只在呈現這些片段。描繪並塑造這樣一個堅持己見、有著絕大的熱情、變裝癖、天真的同時勇往直前的人物和他所導出的電影。

好壞不論,正如片尾Johnny Depp所說的最後一句話:「人們將會因為這部片而記得我。」果真如此。


整部電影當中Johnny Depp用一種頗風格化的方式去詮釋Ed Wood身上那種外人無從真切理解的,對製作電影的熱切,以及對他所創作的劇本、角色和演員挑選以及敘事手法(呃,如果真的有的話)的自信。這樣的方式, 讓那些他想盡辦法要募集資金或者去獲得拍片機會時不惜一切甚至不擇手段的努力片段,都能維持在同一的觀點之上——Ed Wood的觀點,Ed Wood固執、自信、自得其樂、不在乎他人眼光的觀點。

這部電影自成一個世界,他不必你質疑或評判,你其實是進入了Ed Wood的童話王國。你看著Ed Wood的老婆開心地戴著口罩坐在桌邊幫他的「飛碟」上漆,看著他的劇組人員跟著他一起半夜破門而入去偷道具,看著他的全部演工作人員跟著他為了得到教堂 的經費一起去受洗。他的邏輯無可質疑、他的目的非達成不可,而且他認可的就只是那個目的——拍出一部電影——至於拍出的東西一概都走一次就perfect 這件事是否應該存疑他倒是不予考慮的。

以這種相當致敬的手法,Tim Burton只在一處顯現了他的特徵。就是Ed Wood 與Bela Lugosi之間的情誼。Ed Wood 對Lugoci那種全然的崇拜趨近於父子之情,而Lugoci那蒼老破敗過時的堅持又何嘗不是Ed Wood 未來的顯像。一方面在這兩個角色之間堆疊鋪陳的情感讓人動容,一方面也彷彿看見了Ed Wood的兩種面貌。

因為電影中的他年輕且堅決不被失敗打倒,硬是帶著一種理想的光彩;而事實上的他窮困匱乏飽受困頓與嘲笑,到後來甚至要拍小電影和寫色情小說維生,在五十四 歲就早早辭世。於是藉由這兩個好友的彼此相濡以沫,Tim Burton在這部電影當中也悄悄的加入那麼一點沉默的憂傷。


有哪一部電影可以讓你在前一秒鐘因為喪禮而哭泣的同時,下一秒鐘卻因為眾人為了拍電影而去受洗的荒謬而發笑?

我是很久沒遇到了。

4.28.2009

《天殺的熱帶日子》


來自南美洲的文字也有不魔幻寫實的。

但是確有很實際的浪漫,這裡那裡再添一點黑色幽默的脾氣;繞著家庭 情感和人生大哉問打轉的情節,放在一個政治紛擾的背景裡頭,讓公平正義不管在肚臍眼裡或是大環境底下都被反覆詰問。

想得很大,做得不錯,尾端卻有點散佚了去,莫名有些虎頭蛇尾,似乎在小身子上頭扛了太大一頂帽子,遠遠看著以為一艘船,近望卻搞不清那是什麼東西。

約莫如此。

果然是天殺的熱帶日子。



《Travels In Wicklow, West Kerry And Connemara》

與其和分裂的自己握手言和,倒不如就和分裂的自己併坐在樹下一起抽煙,一起搭船搖晃過一座又一座相同的海。這些相同的海並不真的都相同,但是每洗過一次,那海水結晶的鹽就會像釉一樣在你的眼前再上一層。

於是光線每次從不同的方向透過它,你就長成了不同的形狀。

Synge對自己的家鄉有很細膩的描繪,很遠的觀察。他會和眾人很貼近的坐在一起聞見彼此的呼吸,從彼此的杯裡喝酒,讓那些話語從耳朵進來再由他的指間長成一朵花,出走。

而花兒蔓生至此,我只要抬手,就可以摸到那細緻的紋路,聞到那清甜的香氣,不必夢,現實中已經擁有那不再改變的真實。


《夜巡者》

在奇幻小說當中算是具有人文氣息的一本了。

但並不是說奇幻小說總不能具有人文氣息或說這兩者之間必不相關抑或是奇幻小說具備了人文氣息就讓它可以從租書店進駐到知青們家中的書櫃,只是,奇幻小說並不太需要去在乎是否有哲學的思考,而且,還是個薛西佛斯反覆不斷的自我盤問。

不過,情節佈局精巧明快不拖戲是總喜歡大部頭洋洋灑灑好幾部的奇幻小說當中比較少見的。

但話說回來,麥奇莉普的小說中似乎也不能說沒有一種自我批判的精神或是哲學性的往來辯證,但是女性化的筆觸卻讓她少了一種大氣。
不過在精緻度上面倒是絕對贏的。



《愛爾蘭之旅》


幽默是相當有效的工具,尤其在介紹一個地理上的陌生之處時。
當然誰也不可能對愛爾蘭是完全陌生的,起碼有大河之舞常常來。

可是對於愛爾蘭人那些,漫無章法的閒聊,悠然的自得,荒謬卻言之成理的對話,飲酒作樂的熱情,以及熱愛上帝又痛恨它的矛盾,熱愛家鄉又不得不離開它的悲傷,卻都可以在這有限的幾個篇章當中,被那樣充滿感情地呈現出來。

愛爾蘭有某種與台灣的同質性,是深層的無須給理由的一種心靈上的認定。

但我們沒有他們不顧一切的歡樂,也沒有貝克特。



《百年孤寂》


第一次知道百年孤寂竟然是來自那時候看侯文詠的書。
他寫追老婆的時候帶著書去等約會,等了太久看到螞蟻把小孩搬走老婆才出現,但是因為看得太入迷,老婆雖然遲到他也沒生氣,還覺得她來得太早沒能讓他把書看完。

於是螞蟻把小孩搬走的畫面就此常駐在我的腦袋。

後來深深的被書裡面炎熱蒼涼的荒蕪所吸引,看見痛苦可以被如此精彩的描述,看見荒誕邪門當中蘊含的美感,看見風有形體,鮮血有意志,眼見愛情那般殘缺又張狂你卻也怎麼都離不了。

我看見另外一種世界的型態,我藉由另一雙眼看見我原本不可能看見的那些。

畢竟這個世界在每個人腦中與眼底的變異,對他而言才是最真實的。

4.01.2009

我以為我記得

我以為我記得那些不要忘記的事情我很自信自己不可能迷路,迷路是笨蛋做的事情那可不是我。
我以為我記得那些應該記得的事情我很自信自己不可能忘記,那太重要了我怎麼可能會忘記那不是我。

雲淡風輕是我七上八下是你逃避現實是我哭得淅瀝嘩啦是你不是我。

我以為我記得自己的樣子我從來不改變也沒有人能夠改變我是這樣沒錯,我以為我了解自己。

我以為我記得。

3.29.2009

惡夢三則

近日作夢總是鮮血淋漓。

上週下午白日荒睡做了一場極度鮮明又相當詭異的夢境,醒來後除了驚恐夢境本身之外,還有那在惡夢裡發不出聲音的極端無助與恐慌。

是一種,唯有自己在惡夢中的不安,絕對孤立的倉皇……但明明惡夢橫豎也只是在自己的腦子裡呀。

總之。

夢見與朋友在騎腳踏車。腳踏車應該是新的,我要試騎,抓著把手之後腳卻在地上蹬蹬蹬一直上不去儼然一副蠢相,停下來觀望了一下之後,卻發現這輛腳踏車的構造相當奇異,從把手的地方到椅墊之間的距離非常非常非常的遠,正常人根本不可能騎上去。

(於是我醒來回想起之後,忍不住懷疑那我是怎麼可能同時抓得到把手並且腳踩得到踏板的呢?莫非我是魯夫!)

後來換朋友騎。朋友就先把腳踏車的「前半身」折了三折,於是腳踏車回到正常模樣,他就先去試騎了。
騎腳踏車的跑道大概類似操場的跑道,是一整圈的。但除了我們原本所站之處,其他的跑道部分就像山洞一樣,人在裡面是看不見的。

朋友匡啷匡啷的騎進去了。

我在外頭等,等啊等,一邊等一邊覺得怎麼那麼久估計該出來了怎麼那麼久。連在夢中都是一模一樣的沒耐性。
等到終於聽見車聲,對方終於從山洞裡出來了,我迎上去,卻發現一件最恐怖的事情……腳踏車回來了,人坐在車上,一切看似好好的,但是車上的人,頭卻不見了!

頭不見了!!

我很慌亂,很害怕,還四處尋找,發現沒有跟著一起回來的頭掉落在後方一點之處(就好像螺絲沒拴緊這樣砰的掉了)。

這夢境不太有血,只有安靜,因為沒了頭所以沒得對話,血也沒像電影演的一樣亂噴,而我根本發不出聲音。

看見沒有頭的驚慌讓我一直尖叫,一直尖叫。並且記得旁邊有兩個朋友睡熟了,我必須叫他們起床幫我,但是因為沒辦法發出聲音所以他們依舊呈現睡死的狀態,而我只能發出一種好似嘴巴被用力摀住的,沙啞破碎的喉音。

掙扎著要發出聲音的徒勞與恐慌,約莫與掙扎著要脫離夢境的意識交纏,所以雖然還睡著,卻終究被自己依稀發出的聲音或動作驚醒。

醒後,依舊天光,然後朋友打電話來約晚餐。




前天晚上做了第二個惡夢。

這個惡夢比較沒有那麼清晰的情節,可能是因為過於複雜,醒來之後就遺忘了大部分。
唯一殘存的印象似乎是,某種傳染病。

被傳染的人,會眼睛發紅,然後會攻擊,會噴血,之類的混亂情節大概就像一切的僵屍電影一樣交代不清。

鮮血淋漓的印象是,我被一個已經被傳染的人追趕,逼到牆角,而他將要咬死我或吃掉我吧大概。而我手上唯一僅有的是一本書(!!),而我唯一的防衛動作就是把書擋在臉的前面。
然後我聽見那個人大吼,並且感覺到血雨噴發,大概可比大洪水吧。

一陣子之後回歸平靜,我拿下書,一身完好,除了全濺滿了鮮紅的血。

除了臉。

因為臉被書擋住了呀。


沒有被吃掉的原因,原來怪物在攻擊的片刻會噴血而亡。噴噴噴噴到死為止。


後來回想,面對攻擊的片刻我居然只是把眼睛摀起來……



今天清晨,聽見第一聲有點猶豫的鳥鳴時我就醒來了。鳥兒大概對於要不要當第一個打破寧靜的禍首也有點不是很確定,所以第一聲是有點試探的,然後加入了同伴,之後便嘈雜歡快了起來。

有雨,有涼意。

我翻身繼續睡去。

雨後我才起身,沖了咖啡之後才緩緩想到,我的睡夢中居然又是一片驚恐和血雨。

前後劇情都不甚清晰,好似被瘋子禁錮,而瘋子(好像是個女的)任意殺人。
有那麼一幕是《純真十一歲》的版本,我與其他人低著頭站成一排等待被殺或是如何,我的右邊的人在一陣驚叫之後被從腦後開了一槍,腦漿溫熱的灑在我的腳上。

但我始終不敢讓視線落在自己的腳上。我不敢看,一直沒看,只一直感受到那溫熱液體留在腳掌上的感覺。

後來,零碎混亂的夢境,說不出個所以然。但是後來有一種,輪到我即將完蛋的感覺。

就是,心臟被壓著,好焦慮好焦慮,你知道可怕的即將發生,但卻無從抵擋。




到底是怎麼,我為什麼近日連睡覺都要這樣折磨自己呢?

3.11.2009

「不灰心的愛」



卡拉林與我都覺得我們算是大學同學之間蠻常見面的了,起碼,應該一年有一次吧。就算是今年初與明年尾,好歹也是一年一回。

而自從她成為基督徒之後,我們聊天的話題就更經常迴繞在她為什麼選擇了她的神,而我為什麼不選擇的歧異上。

但是是一種討論與釐清,而不是說服與爭辯。

當然也許隱隱有後者的目的在,但它並不是重點;而我們也都多少對於這種討論會將彼此的思路引往何處感到好奇與趣味。


約莫如此。


總之,這回她講了一句話,我說,這句話不錯。

「不灰心的愛」。

因為凡人的愛容易灰心。

這句話裡的意象非常鮮明。起碼對我而言。

愛不灰心。守著,不退縮不放棄。


嘖。很難哩。


-

講到愛不灰心的時候我腦子裡立刻浮起的事件是關於一個孩子的。

孩子不是我的。而我自覺彷彿是一個處在人群當中圍觀著落水者的人。
水中的人掙扎著,我處在人群當中(而且是一大群人),我知道他不可能靠自己爬起來,我知道自己力量薄弱拉他不起,我知道他甚至沒朝我的方向看也沒企求我什麼;但我也知道他清楚意識到眾人都圍觀著,吆喝著什麼模糊無用的東西,一切只是浮在空氣裡的騷動卻不具備實質的意義。

對落水者不具備任何實質的意義。


那水太深,他落得太遠。那已經是我的地圖之外,難道我還妄想為他指路?


(公無渡河)


其實是全無相關的古詩,只是同樣無能為力。


由是。愛不灰心。愛不灰心?


愛究竟要不要不灰心?


-

上週在某個空地上發現了照片裡的老樹。

空地該是最近才清出來的,老屋荒廢,老樹是苦楝。苦楝是春天最優雅的風景。

那次去的天空是豔藍的,襯著都市裡難得寬敞的天際線,樹下守著的老屋是沉沉的低音,完美的對位。
是樹守著老屋或是老屋守著樹?

嗯,他們也是商禽那首詩。


3.03.2009

看書--《幻影書》

在閱讀的過程中,一直感覺這是一本充滿刺的書。

一切都斷裂得如此決絕,沒有退路,無從選擇,你只能從回憶過往中奮力撈取那些殘存的可能性,但那些卻也都已經是枯枝、沙漠和斷崖,除了能再一次刺痛你之外,別無其他。

畢竟,除了死亡與消失之外,還有什麼更能夠與現實斷裂?

這是一本文字清淡、情節有趣、情緒卻深沉的書,是一池清澈透藍,見得著湖底、天空和自己,卻也是要在你踩不著地、沒頂的片刻才讀得懂的書。



此外,在書中出現的心理醫生是「一個相當有趣的人,Dr. J. M. Singh.」。
真是令我驚喜,趣味至極。

「內疚能讓一個人違背自己最佳的利益,慾望也一樣。一旦內疚和慾望的份量一樣重,這個人就很可能會做出非常奇怪的事情來。」

說得真的他媽的對極了。

看書--《幻想圖書館》

這樣一本充滿光怪陸離情事的書裡,寺山修司盡情地將他所鑽研的關於各式各樣一般人多半會假道學地掩飾自己的好奇或起碼不知何以然羞愧地保持沉默的「興趣」做了相當旁徵博引的解說與介紹。

是相當相當有趣的。

而趣味在於,若你承認這是有趣的,便同樣承認你與他一般對這些關於妓院、性虐待、胴人、酷刑等並不優雅或具備了「人生意義」的題材同樣感興趣,你們同樣是會去看長了腳的魚,沒有身體的頭、或是人面青蛙之類的對偏離常態的事物帶著「病態」與湊熱鬧的好奇而非世故的不動聲色或慈悲的寬容的人。

是了病態才是重點。

那又如何。這個世界,總還能留有一些空間讓我們承認自己就是喜歡去看見那些不正常的事物。
難保我們不也在這種過程中達到悲劇的淨化作用,是吧。

看書--《艾蘭島》

本書的作者是在十九世紀末愛爾蘭文學運動當中一位更能捕捉歷史氛圍與當地特色,精確再現獨特文化感的劇作家——J. M. Synge.

而如果所謂當地文化代表的是原始、充沛活力、簡單生活、面對大自然的謙卑、不世故、不開化(或更世故一點的詞叫「文明」),則的確,在Synge的文字裡通篇皆然。

在讀了Synge的戲劇作品之後,去研究他這些作品背後的成因是一件充滿樂趣的事情。他的著作不多,戲劇作品六則,詩作集結起來也不過薄薄一本,但他的旅遊散文當中的情緒卻精準而幽默,某些部分的翔實更趨近於一種田野調查記錄,但當描述的對象是愛爾蘭人誇張突梯吹牛毫不臉紅的說故事能力時,他筆下的文字也盡皆歡樂地跳起踢踏舞來。

而艾蘭島,基於其地理位置與封閉性導致塞爾特文化的濃度較愛爾蘭本土更高時,Synge縱使與島民們同血緣,卻依舊顯得像個外來者。
幸好他自恃,也不鄙視。面對這些幾乎還停留在中古世紀生活的人們,他對他們的生活永遠觀察不膩。

書中描述的艾蘭島,某種程度形塑了他的劇作中的骨血。書中的人物、生活形態、火爐邊口耳相傳的故事、居民日日見識與敬畏的自然力量,異教和天主教信仰共存的矛盾的和諧,都在Synge的劇作中。

在Synge精確而不拖泥帶水或濫情的筆法所描述的那些情景裡,歷歷可見那些使得他的作品裡能夠深刻的平淡精神以及統攝一切的自然力量。

另外,不能不提的是書中的老照片。

當我們想像,這些畫面就是當年Synge看見的那些......豈不美妙?

看書--《第五個孩子》+《浮世畸零人》

其實很累,但是貪著看完《第五個孩子》讓我無法入睡。

肩膀很僵硬,昨晚開始覺得頸間處有一種被擰住的感覺,讓我想到好幾年前那段經常莫名落枕的日子。但今天卻是必須早起的日子,並且要搭火車去找M`刷油漆。

十點我就告訴lin我要睡了,帶著書上床(今天搭火車也帶著它),卻花了一個半小時把書繼續看完。

躺在床上看書是一種惡習,卻懶得改正。這是睡前的儀式,除了某些特別特別疲累的日子之外,我總是非這樣無法安穩入睡。不過為了向幫我做雷射手術的醫生交代,我都有把書拿得超遠……

帶著書躺到床上的時候,班已經出生了,尖叫粗野的矮人族闖進玻璃和空氣製成的人類世界,掐死了狗和貓,恐怖的氣氛正在原本天堂似的家庭當中蔓延。



腳上有漆,頭髮上有漆,手指上有漆,牛仔褲上有漆。無所謂,我喜歡刷油漆。
而且Nana非常可愛,討人喜歡的撒嬌,乖巧自重又活潑。



但永遠歡樂的時光或是所謂幸福,是不可能被擁有的。
這是《第五個孩子》裡要說的嗎?也不見得。或如馬或棋的概括介紹這是關於一個「無法融入社會」的孩子的故事,好像又太過概括。棋說班的戰鬥力在長大後變弱了,這是她的口氣與用法,往回推就是她覺得班在小時候的戰鬥力超強。

也是。

《浮世畸零人》還沒看,我在心裡勾勒班這個角色。

或其實我想更多的關於班的母親與他,大衛與海蕊原本幾乎成功建立的典範式、老派的幸福家庭,以及作者似乎更想說的一種「相異」。她反覆用許多比喻在形容這個現象,例如將兩種不同生物硬接到一起的科學實驗,或所謂返祖現象的發生,或外星人、侏儒、小矮人、野獸,等等等等。

看到某些片段,我想很多人大概都會不自主的連想到自己。誰不曾有過與團體格格不入的感覺?誰不曾努力模仿以求融入?誰,不曾失敗?

我感到不安的部分,其實在於作者如此清晰的讓我看見,陰影的那一面。
比起乾脆的描述陰影,與陰影的力量,被高高抬起再重重摔落的那些夢想,才更令人駭異於它的不經摔。

生命當中某種細緻的成分是如果你要去追求,就非得面臨背水一戰的挑戰的。
當然最好的狀態就是你可以一直踩在那一條細線上平順的走完,但總多的是機會讓你失足,而且這是僅只一次的機會,永遠沒法子修復或重來。


嗯,如果要討論書裡的班何以不能(或不願)被正常社會招降,我倒會先想起,在我的心靈當中,因為恐懼而荒蕪的那些。

只有我。
這次,就不說我們了。



+


後來我在陽光底下看完班的後半生。

相較於《第五個孩子》,Ben, In the World如書名所示的把焦點移到這個世界,因此少了前書裡那種神話式人性原型的揭露:更粗暴、更坦白、更讓妳無從閃躲的那些。


然而在《浮世畸零人》(反覆咀嚼這個書名之後覺得其實頗有味道),妳只會一面倒的感受到班的無助恐懼和孤獨。


或許班終究被這個世界招降了,因為正是他的順從導致一切的悲傷恐懼,他眼見眾人能夠接納彼此的差異卻無法容忍他的,讓他內在人性的部分感到無法忍受的正是這樣的「差別待遇」。


倘若他真是個野獸也就算了。野放他,他會快樂,而不是從懸崖上往下跳。


所以,班的母親還是從他的心裡誘出了某些與一般人類似的情感與特質,只是並不成功。而由於她的努力,班竟爾因此不能自由地成為那個「究竟是什麼」的什麼,而只能成為一個「不是人」的「究竟是什麼」。

作者或許藉此在批判人們對待差異的態度,或許在諷刺人性的詭譎自私殘酷脆弱,或探討男女關係家庭關係社會關係——不過我覺得,讓班在唱歌的星空下歡呼雀躍唱歌跳舞,才真正是神來之筆。

而最悲傷之處,莫過於班站在家門外,卻知道自己永遠不會再踏進去的那一刻。


我私心以為,這是一本充滿了困惑與背叛的人生負面教材。

它在細訴著,人際關係的崩毀其實是不需要理由的。

看書--《別讓我走》

世界上是否有某個地方,收藏你生命中所失落的一切?
重點不是你是否真的失去或是那些東西是否確實消失,而是要藉由那一切種種來驗證自己存在的真實性;那些思念的悲傷和獲得的喜悅,則是用來證明自己的情感、牽絆、思想確實發生過。你在陽光下的影子與其他人無異。

不必一定要是書中的複製人,有時候,就連我也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這一本書,讓我看見另外一種懷疑的可能,而不只是一種觀點。
這個世界的觀點已經太多,但是挑起新的問號,卻像是一根針,緩緩的扎進氣球繃緊的皮,讓當中原本撐滿的自信一點一滴的消失,於是你得自問,這一切你所以為的真實性源自哪裡。
你呼吸進食睡眠,與另一個人或一堆人談話交往做愛,一切的聯繫會讓你們彼此認可,藉由這種認可,你們的生命才有實質的肌理,這些,是你存在的意義。

記憶證明存在這種辯證關係已經不新鮮,科學怪人是否有靈魂,人性的價值在藝術創作、哲學的思考當中最能夠清晰展現這種「說法」或疑問,也不見得難以理解,甚至人人都可以發表上一點意見;然而在《別讓我走》當中,這些元素交融運用的結果,卻叫我頭痛了起來。

以複製人為角色,其存在的用處與價值僅在培育成人之後能夠捐贈出有用的身體器官,能捐贈幾次就用幾次,然後「結束」――這種生命是否同樣有「人」的價值,是否同樣擁有追求夢想/愛情的自由和權力,成為書中反覆詰問的核心。

但是更深層的疑問自不僅於此。

不見得,當生命被削減掉最原初的關聯性――親子關係之後,那些人類的共性,那些歡笑、幽默、憤怒、嫉恨、憂愁、悲傷也就同時不存在了。

人類的原型並不曾改變,而最強大的力量並不是善良與包容,而是恐懼。

因為恐懼他者與我不同,所以必須藉由排除他們與我之間原本相同的權益,而讓彼此徹底的成為兩種生命型態,兩個不同的世界。


說實話,原本這是一個相當生硬的題目,但是,石黑一雄流暢自然的敘事體風格,很容易的讓我進入這個辯證的體系當中,看見了自己身陷其中時的盲點。
買下這本書時我全然不知他寫些什麼,甚至書名都顯得莫名其妙。就算看到中間了,他究竟要講些什麼我依舊不甚清楚。

「別讓我走」這句話,所求懇的可以是一種情感的回報,一種歸屬的認同,或是一個追索,一個質問,甚至只是一首歌,而那句歌詞當中的情感對於說這句話的人而言,也只是一種誤讀。

一個誤會。而誤會正表示,彼此之間並沒有任何交集。

於是這場困惑再度回歸到源頭,原來一切的悲傷來自於沒有交集。

於是在沒有交集的前提之下,你去追索的意義,尋求的答案都不具有必要性。因此若你去問說,把複製人當成一種利用之後即可丟棄的工具,這當中的殘酷與冷血究竟是怎麼來的,也就是一個錯誤的問題。

錯了。
因為他沒有叫你去感受或理解這當中的冷血,而只是叫你自己去問自己。
問什麼?
問看看,你要不要這些夢想,你要不要這些生命中最細微末節的自由與想像。

他確實在提出「複製人的道德爭議」,他也確實不只在問這個問題。

2.01.2009

2009了




是否會想念呢?白色窗簾問我這個問題。

昨天跟我的ㄚ姐MSN,我自從七月一趟漫遊回來之後埋頭開始作論文到現在正好半年了,都沒有聯絡。
雖然,並不是說我平常就有常常跟她聯絡……但或許因為我去找她玩時是正要開始寫的時候,於是覺得,終於要結束了,也就可以告訴她了。

起起伏伏,明明該閉關的日子,居然玩的機會還大增,而我又都捨不得放過;而,能有的糟糕事也頗精彩,一件一件都像濤天的浪,就算不正面撲倒我,也讓我全身都濕透了。

當然我希望能說那些都過了。

只是沒什麼事情是容易過的。


恰好,很久未出聲的四小姐也來給我一些生活報告,大概是,一年又過的時候,就會想到一些故人,要得來彼此通報一下近況。


*
最近我又回到泥土堆裡打滾,總覺得作陶是很單純又很愉快的事情。
你有多仔細,塑出的形就反應你專注的程度。

*
寫論文的期間狂逛網拍,亂買很多有的沒的小飾品,後來發現所有的東西當中,送出去的不算,我只會戴其中的兩條項鍊、一對耳環,一個別針。而我所買的可完完全全不只這些。

*
後來我再回想,當初的當初,我為什麼能夠乾脆的放棄工作,一頭鑽進這個沒有什麼出路的山洞裡呢?我還記得我的初衷,我也知道我有沒有得到他,我不後悔,但是,要我不是我自己在看待我自己的時候,我也會問一個,身旁人都沒有問我的問題:你不覺得你這樣做太老了嗎?

是因為沒有同伴的關係吧?我在想我哥,想我其他的同學們,沒有人,任性如我。

而我究竟以為自己有多少能耐,或為什麼能夠這樣的自以為是呢?

不知道,我在等人告訴我。

*
回到白色窗簾問說我想不想念。最近,我那一段山間歲月的時光也會回到我的腦子裡。朋友問起,席間聊起,等等。
我記得夜裡的風,強勁有聲,刮著臉會刺痛。
某一夜,風狂雨驟,夜裡醒起一腳踏上磁磚地板,濺起水花。
我記得落地窗外的稻田在安靜的夜裡會沙沙作響,陰藍的山,就在遠方。

早春,山櫻花緋紅;近夏之後,山壁上開起百合一簇簇,隨風輕晃。五月桐花盛開,別近,黑蚊肆虐,遠望就好。小溪間有野薑花,慷慨的甜美,有人會摘來一大把。白匏子在風裡會翻起銀浪,醉芙蓉早晨是白花黃昏就紅了。還有一池一池的荷花,映著深藍淺藍碧綠灰濛的大海,以及夜裡經過長長的、無人的海岸線時,僥倖月光明亮,海面上會有一道銀白小徑,懶懶地波動著,勾著你,勾著你。

還有嗎?還有。
很多。

那是一段奢侈的日子,就像現在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