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是否有某個地方,收藏你生命中所失落的一切?
重點不是你是否真的失去或是那些東西是否確實消失,而是要藉由那一切種種來驗證自己存在的真實性;那些思念的悲傷和獲得的喜悅,則是用來證明自己的情感、牽絆、思想確實發生過。你在陽光下的影子與其他人無異。
不必一定要是書中的複製人,有時候,就連我也會懷疑自己是否真的存在。
這一本書,讓我看見另外一種懷疑的可能,而不只是一種觀點。
這個世界的觀點已經太多,但是挑起新的問號,卻像是一根針,緩緩的扎進氣球繃緊的皮,讓當中原本撐滿的自信一點一滴的消失,於是你得自問,這一切你所以為的真實性源自哪裡。
你呼吸進食睡眠,與另一個人或一堆人談話交往做愛,一切的聯繫會讓你們彼此認可,藉由這種認可,你們的生命才有實質的肌理,這些,是你存在的意義。
記憶證明存在這種辯證關係已經不新鮮,科學怪人是否有靈魂,人性的價值在藝術創作、哲學的思考當中最能夠清晰展現這種「說法」或疑問,也不見得難以理解,甚至人人都可以發表上一點意見;然而在《別讓我走》當中,這些元素交融運用的結果,卻叫我頭痛了起來。
以複製人為角色,其存在的用處與價值僅在培育成人之後能夠捐贈出有用的身體器官,能捐贈幾次就用幾次,然後「結束」――這種生命是否同樣有「人」的價值,是否同樣擁有追求夢想/愛情的自由和權力,成為書中反覆詰問的核心。
但是更深層的疑問自不僅於此。
不見得,當生命被削減掉最原初的關聯性――親子關係之後,那些人類的共性,那些歡笑、幽默、憤怒、嫉恨、憂愁、悲傷也就同時不存在了。
人類的原型並不曾改變,而最強大的力量並不是善良與包容,而是恐懼。
因為恐懼他者與我不同,所以必須藉由排除他們與我之間原本相同的權益,而讓彼此徹底的成為兩種生命型態,兩個不同的世界。
說實話,原本這是一個相當生硬的題目,但是,石黑一雄流暢自然的敘事體風格,很容易的讓我進入這個辯證的體系當中,看見了自己身陷其中時的盲點。
買下這本書時我全然不知他寫些什麼,甚至書名都顯得莫名其妙。就算看到中間了,他究竟要講些什麼我依舊不甚清楚。
「別讓我走」這句話,所求懇的可以是一種情感的回報,一種歸屬的認同,或是一個追索,一個質問,甚至只是一首歌,而那句歌詞當中的情感對於說這句話的人而言,也只是一種誤讀。
一個誤會。而誤會正表示,彼此之間並沒有任何交集。
於是這場困惑再度回歸到源頭,原來一切的悲傷來自於沒有交集。
於是在沒有交集的前提之下,你去追索的意義,尋求的答案都不具有必要性。因此若你去問說,把複製人當成一種利用之後即可丟棄的工具,這當中的殘酷與冷血究竟是怎麼來的,也就是一個錯誤的問題。
錯了。
因為他沒有叫你去感受或理解這當中的冷血,而只是叫你自己去問自己。
問什麼?
問看看,你要不要這些夢想,你要不要這些生命中最細微末節的自由與想像。
他確實在提出「複製人的道德爭議」,他也確實不只在問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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