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9.2008
Freedomland自由國度
在電視上看見這部片的時候,已經演到中間了。吸引我去把影片租來看的片段是因為一個女人對著Julian Moore說著她想要對那個擄走她的小孩的綁匪說的話。摩爾有點演失去小孩的媽媽演上癮的感覺,反倒是那位神情專注的演員以及她逼出摩爾的真話之後那一眼,叫我驚豔——真能用眼神演戲的演員有多”少”,我就有多驚豔。
感謝IMDB,原來她有演Fargo。但是是電視版的,不是科恩兄弟的版本。
總之,並不是要講Fargo,只是我必須說,真正是Edie Falco穩住了這部片,把一些男女主角過度誇張或耽溺的情緒用她的內斂沉穩平衡回來。
回到《自由國度》。
這部電影,就講失去孩子的故事,串上種族的衝突,Julian是導火線與破壞者,而Samuel Jackson是重心與維持和平者。
但故事的精神其實很著意在呈現一種不平衡。以及,所有的平衡都是脆弱的。
作為電影中黑人社區裡的地頭蛇警察,認識每個人,努力介入每個人與白人警察之間可能產生的衝突,Samuel Jackson並非無敵的強悍或手腕靈活,反而還是經常在白人警察面前吃癟,甚至需要隨身攜帶氣喘的吸入劑,三不五時陷入「過度換氣」的緊張狀態。但他正是一個中立的維和者,因為要中立,所以必須承受兩方面的壓力。而這些脆弱與無奈層面的描寫,也讓他的角色顯得深刻了許多。
但可見的是,作為一個和平使者,他並未非常成功,因為黑白之間的平衡只要一點火星,瞬間就被破壞掉了。於是整齣電影中,這個黑人社區在開場沒多久之後,就與白人警察開始了緊張的對峙,白人欺負黑人的老調不新鮮,溫和派的黑人嘗試維和的手段也是,而最驚人的並不是白人警察不需證據立刻斷定黑人社區包庇罪犯並高規格攔起路障,而是Julian Moore承認自己決定把罪過推給這座黑人社區——而她在此處工作、生活,她在此處是「人人都認識她,尊重她。」。
於是,以為的和平都是假象,以為的關係都膚淺,以為的理智都經不起考驗。
Julian Moore則一直是個脆弱凌亂的角色,觀眾搞不清楚她在幹嘛,搞不清楚她的心智狀況也搞不清楚她究竟想要什麼。然而這樣的混亂在最後終於呈現一個清楚的圖象,那正是一個親手害死自己孩子的母親,被罪惡感折磨的樣子。於是她的謊言更顯得令人不安——因為她在這當中壓抑了多少善良,凸顯了多少惡;因為她在這當中貪求了多少她不該享有的同情。
但你又無法決絕地譴責她,因為正是她有多麼的愛,才會有多麼的痛。
痛苦會讓人瘋狂。
只是你也無法同情她,因為她正是一個遊走在生活邊緣的女人,仰賴任何一條線拉住她不脫軌,或是藥物,或是兒子,或是男人。而這種臨界點的狀態,只會傾倒偏斜,而不可能好。
「生活是個懸崖。」這是她驚惶失措的言語。
於是我們看見人性能有多麼的脆弱與不堪——正如Samuel Jackson對她說的,他早就不相信人性,但他依舊相信上帝。
這也是這兩個角色的鮮明對比,一個努力抓握一切的同時,另一個只是放手墜落。
於是,在片頭時Julian Moore一雙鮮血淋漓的手,當真相大白的時候再回頭看,你才懂得了畫面上那強烈的馬克白夫人的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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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角色是好的,劇情還不錯,導演有點low。
在許多片刻為什麼需要那些旋轉、激動尖叫和快速剪接?在某些片段為什麼要讓歇斯底里凌駕實際?除非為了加油添醋。
情緒的掌控鋪陳有階段性的,除了Edie Falco逼供那一段極好,Julian Moore自白的段落也還不錯,最後Samuel Jackson再去看她,承認自己也是害兒子入獄的推手時也好,事實上那個段落,尤其光影的效果,還蠻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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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想當然爾,我又想起了在葡萄牙不見了四歲女兒的那對英國有錢夫妻,他們說孩子被綁架,結果警察在孩子的房間還有這對夫妻事後租來的車子上發現女孩的血跡。血跡數量不知多少(我有被CSI訓練到),但足以讓警方懷疑女孩已死。事發後四個月,警察決定將母親列為被告。
此案目前已經結案,沒有結果的結案,控訴撤銷,然而尋找女孩的網站還在,依舊有捐款,可能還有某些地方有人在尋找她。
我除了道聽途說之外沒有什麼可以作為發表意見的根據,但假若事情是這對父母任何之一誤殺了女孩(兩個有錢人我實在想不出理由他們要把自己可愛的女兒弄死,當然或許我還是太天真),並且藏匿屍體,然後假裝無辜,四處張貼廣告,遊歐洲大開記者會,尋求教宗祝福,那他們真是演得最入戲的一對,演到已經讓人覺得他們不合邏輯欲蓋彌彰,連路人都忍不住要去掀底盤了。
假若如此,那女孩從當時到現在的每一刻,非但被消費得徹底,也悲劇得徹底。
就算她才四歲。
那,假若不是,我但願,孩子早日尋回。
但我其實很害怕,有朝一日必須看見那個小女孩美麗純真的臉,成為一種人性惡絕的象徵啊。
11.16.2008
當你去了波多西
近期看了南方影展幾部電影,關於記事與旅行,關於蒼老的情感,關於生活的樣子。
哪,所有的事情不都與活著有關。
我極喜歡《波多西行旅》,身為紀錄片,他有完整、動情的敘述,卻又營造了足夠主觀的客觀——叫你不會誤會他那些情感是你自己的,而你自己的情緒則可以因此看得透徹。
身為旅遊記事,他有時代性,有故事,有人物,有情調。不過度浪漫,他喜歡追著那些被剝削的礦工,佝僂著身軀的童工,和黑衣嚴肅的女人,捕捉他們缺了牙的微笑,無奈的語氣,和被高原的風吹得乾枯的生命。
黝黑的斗蓬底下密密包裹著百年來未曾改變的傳承,黑髮黑眼棕色的肌膚教我幾乎以為他們與我同一血緣。
蒼涼的高原會自然浮現沙啞的歌聲,風中的排笛裡你聽見歌者一呼一吸之間與大地應和的韻律。寒冷,與憂傷。
或者這是另類的浪漫,但是並不覺得歡欣美妙,而是一種何以然的惆悵。
清脆快速的西班牙文與當地語言,石板路,大孩子背著小孩子,隨處可見的教堂,礦坑裡祭拜藍眼睛白皮膚的惡魔礦坑大叔,尊他,他便賜你平安與金錢。
他們坐擁寶山,卻是那上頭最貧窮的一群。
但這很好。
八十四歲的Juana說,她的情人十八歲上了戰場,一去不歸。自此,她誓言終身不嫁。
因為,you live once, die once, 她說,依舊少女的聲調是信心滿滿的,and you love once. Just once.
而照片中的女子,年輕時憂鬱的面容一直到老未曾展顏。然而彼時新婚的她側面非常美麗。導演的太太問她,這些年來你有什麼開心的事嗎?她搖頭說沒有。
但這很好。
這不就是人生。
被欺壓如何,欺壓人又如何,陳小霞說,流浪在世間一場,並不是為了遺忘。